怎么说呢,总觉得啊,是不是认识了梓莘之后,就好像一直在输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用左手揪着自己超长的马尾的末端,关咲一边这么想着。再怎么说之前好歹也是未尝一败啊,虽说败了的话也活不到今天就是了,但是就算有这种幸存者偏差,每次都是被人按在地上乱打也太丢脸了吧?就算要归结给运气,先是蹦出一个超物质等级的恶魔,然后是战法完全针对自己的复仇猎魔人,大概只有从人类诞生到上一辈子的每一次人生都积下了种族灭绝的罪业才会碰上这种鬼事吧?与其说是不能接受,不如说是完全无法理解啊!无法理解啊!
光是人生逆转般的大连败也就算了,但是关咲可以非常肯定地认为,一定有什么在那之上的垃圾事发生了。在那个军大衣暴力狂军火贩子中二病说出“十年前”这个时间点的时候,关咲确实产生了某种触动——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不如说关咲当时就是完全的痛到想打人加十年份的莫名其妙。然而这几天闲下来——虽然平时也很闲就是了——之后,关咲仔细梳理了一下记忆,就确实地产生了触动。不过如果是那种想起了什么尘封的往事倒还好了,现在的情况简直是确确实实地完全相反:如果从实感上来说,关咲简直就是在开学的那天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在那之前的记忆虽然都还在,但是模糊到完全不像是自己所有的,而且怎么说呢……也许是心理上的原因吧,总觉得记忆中缺了什么,或者说,缺了什么记忆……
换作平常的话,关咲绝对会把这种感觉归结于寂寞造成的空虚病,但是在有了和自己身在同一个世界中的关咲和……齐霁之后,平时用散播金钱的娱乐方式来缓解的那种寂寞几乎已经完全消失了;除此之外,每次或是昏倒,或是睡着之后做的那些梦,实在是和以前做过的梦不一样。完全都不记得内容的人说这种话可能不太有说服力吧,但是关咲还是觉得,那些梦的内容与其说是梦,还不如说有种记忆的回放的感觉?虽然已经被忘得一干二净,但那些梦甚至比之前的记忆都还有实感。
手中的易拉罐响了一声。关咲一看,原来在不经意间,自己已经把那个罐子捏得变形了。幸亏里面的咖啡都喝得差不多了,倒是没弄脏东西。
有点太失态了吧?关咲想着。对没喝完的咖啡罐动粗还是第一次。至于原因,既可能是因为想的出神了,也可能是因为头痛吧。
在那个“空无一人的街”结界里受到的冲击一直没有恢复。一开始的话还不是什么大碍,只是有种隐隐约约的不适和头痛,关咲自己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但是最近这种头痛不仅没有转好的迹象,反而越来越显著了,直到现在,已经让关咲有点烦躁以及难以忍受了。要说是这副身体已经到时候了关咲是不信的,猎魔人作为代理人,当然会被压榨尽最后一分价值吧?所以肉体通常都是按照无限地使用下去设计的,这也是猎魔人的身体不会继续成长的原因所在。那么,这种头痛的原因又是?
关咲将罐中的咖啡一饮而尽,然而因为剩下的咖啡实在太少,不仅没有爽**,反而连最基本的味道都没什么体会到,本来想要甩掉烦恼,结果却因为甩也甩不掉导致更加烦恼了。
不过,嘛啊,算了,毕竟那边还有个更加烦恼的小家伙在。
自从小白被带走,梓莘就一直比平常还要阴沉,就算关咲用魔法将一片狼藉的屋子瞬间恢复原样,梓莘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怎么说呢,简直就是在比平时还要有气势地做出一脸面无表情的表情。打个比方啊,正常情况下梓莘脸上那种表情就像在说“不要靠近我。”,然后现在的就是“不要靠近我!”,大概这种程度的气势的差距。
嘛啊,虽说自己还在烦躁的人不适合解决他人的心理问题,但是要是看作一种调剂的话,双赢也不是不可能的吧。那个小家伙确实是一脸生人熟人都勿近的样子,但是她还是相当地不擅长拒绝别人,不,老实说,关咲觉得,这家伙根本就一点也不想拒绝别人吧?虽然甚至她自己也都没有注意到就是了,不然也不会那么闹别扭吧。
嘛啊,不管怎样,总之,美丽又强大,潇洒而从容的关咲大人的第一次心理辅导进行中!这样想着的关咲,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稍微有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地走向缩在墙角的梓莘。然而,还没等她问出“哎呀哎呀,怎么了呀?”,梓莘就先抬起头来,让关咲的心理辅导计划胎死腹中了。
“能不能,教我魔法?”
那张脸上,一如既往地几乎没有表情,但是梓莘的眼神中,还是些许地有点胆怯和其他一些什么。因为抬起了头,遮住左眼的刘海很凑巧地露出了下面的左眼,意识到了的梓莘立刻低下了头。
“抱歉。忘了吧。”她小声说。
关咲撩了撩自己的刘海,叹了口气,盘腿坐在了梓莘的旁边,说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是怎么想到学这个的?”
梓莘再次抬起头来,看了关咲一眼,接着又立刻把头低了下去。
“想变强。”
“嘛啊,你不是已经未尝败绩了嘛。在仓库的时候还被你救过一命。”
梓莘继续低着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关咲也不勉强她,只是从风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两罐咖啡,先打开一罐递给了梓莘,自己打开了另一罐,没有像平时那样豪饮,而是和那些绕在她身边的女孩子们似的,稍稍喝了一小口。梓莘犹豫地看看关咲,又看看咖啡,又看看关咲,又看看咖啡,最终还是喝了一口。
“好喝。”梓莘轻声说。
“是吧?自己用速溶咖啡是没有这种口感的,虽然只是廉价的工业品,但是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啊。”
说这,关咲又喝了一口。然后,两人就这么喝着咖啡,什么话也不说。
“那个时候,不是我。”
梓莘犹豫了很久之后,开口了。
“什么意思?”
“我在……被别人打的时候,会完全,完全控制不了自己,就是我自己不想动,然后,嗯……身体就自己动起来,这样……”
“嗯嗯,我知道的。”
“一般那种时候,我还是……能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是在仓库的时候,我只是觉得好像有谁对我说了什么,然后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家里了。”
“嗯……就是说,和以前不一样啊。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早点说啊!”
“对不起……不想给你添麻烦……”
“哈?什么叫添麻烦啊?咱俩是朋友吧?”
“啊?啊……嗯……”
梓莘似乎对“朋友”这个说法有点抗拒啊。
“算了,不管怎么样,总之我可不会觉得你是在添麻烦啊。至于你这个‘暴走’啊……”
“暴走?”梓莘似乎不太理解这个词。
“啊?啊,就是那个什么,漫画里面常用的,角色在强烈的感情支配下战斗力大幅度提升的状态,一般就叫暴走。”
“嗯。”梓莘点点头。
“你这个‘暴走’,应该没什么特殊的吧……可能只是在面对那个军大衣暴力狂虐待癖中二病移动军火库不修边幅胡子怪的时候,和你以前遇到的那些小打小闹的气氛不太一样,所以表现得也和以前那种温柔的打法不太一样吧。”
“温柔?”
“啊,当然啊。从来没把人打进医院过也太温柔了吧?怎么说也让他们到骨科躺个十天半个月再说啊。”
“啊?”
“嘛啊,也是,你要是真的那么搞了,现在应该还在少管所里呢吧。”
“啊?啊。”
“学什么乌鸦嘛。”
“啊!啊……不是,那个,呃,嗯……”
“好了好了,看你绷着张脸,让你放松一下嘛放松一下,接着说。放心啦,那个没什么问题的。”
“嗯。那个,关咲你说过,人类是不能用魔法的吧?”
“啊?也不是完全不能吧,差不多也就那样,用仪式啊,法器啊什么的鼓捣鼓捣也不是不能搞出来。”
“为什么你不用呢?”
“啊?嗯……因为人类没法凭自身意志控制魔力的流动,所以才需要载体来让魔力按照需要的方式流动。像是炼金术啊,还有那些什么图腾啊、祭祀啊,都是因为恰好实现了所需的魔力流动方式才产生了……”
关咲的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在她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团似乎发着紫色的光的“雾气”。但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那雾气既没有实体也并不是紫色,那颜色正是和梓莘的左眼一样的仿佛不属于这世界一般的诡异颜色。那是梓莘的魔力,在她的操控下,扩散到了关咲的眼前。
关咲讶异地转过头,梓莘看着她,被刘海盖住的左眼中的那抹颜色在发丝间泄露而出。这时的梓莘不再是面无表情,而是笑了,笑得很惨然。
“那,我也许真的不是人类了吧。”
人类是什么呢?听了这个问题之后,关咲一定会说“只要心情上是人类就好了”吧?但是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为什么教科书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禁止智慧型AI技术呢?什么“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思维就是人类”,只是伪善者们用来充门面的光辉说法吧?不论嘴上说得有多伟大,实际行动不还是已经证实了吗?要被视为人类的话,就非要有人类的心理和人类的身体不可,所以只有心情的话,只会变成更加恶心的怪物,而不是人类吧。
所以梓莘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庆幸的,这种庆幸对她而言已经是相当难得了:如果关咲说的都是真的,魔法和意识有关,那么能够“用”魔力的自己,意识的深处一定和人类有所不同吧?不,也许浅层的不同也多如牛毛就是了。所以自己虽然是怪物,但是终究还不是那么恶心的怪物,所以虽然对大家感到很愧疚,但是梓莘还是小小地庆幸了一下。然后,她又因为这庆幸而更加地愧疚了起来。
“瞎说什么呢。”关咲僵住了很长时间之后,才很勉强地这么说了。
“对不起。”梓莘道歉了,并不是真的有歉意,而是出于习惯。
“什么时候开始可以做到的?”
“今天早上之后。”
“嗯……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看多了,就,自然而言地?”
“啊?那,那不是很好嘛?你想啊,也许有这种可能呢,就是一个普通人,见多了魔法之后,就像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一样,突然在什么时候顿悟了一下,然后就变得能使用魔法了,这种可能也是有的。”
“嗯。”梓莘点点头。虽然她知道自己是怪物,关咲大概也已经知道了吧,但是没必要让她下不了台,所以梓莘也不再多说什么,关咲说什么,她就答应什么。
“所以,你说想学魔法就是因为发现自己觉醒了魔力?”
“嗯。”
“嘛啊,这是当然了。你想啊,使用不了魔力的话还想学魔法,不就是和没学过英语就想读英文杂志一样的吗?再说了,谁学会了英语之后,都会想读读英语的书吧?”
“嗯。”
然后,关咲又有一会儿没有说话。一时间,屋里只听得到窗外汽车飞驰而过的声音,连蝉鸣不知何时都消失不见。
“不是你的错。”关咲只是这么说。
“是我的错。”梓莘只是这么说。
“你没有义务非要保护谁的。”
“我不想再制造伤害了。”
“什么意思?”
“我……”
开口的一瞬间,关咲浑身插满铁钉的一幕又在梓莘眼前闪过。
“没什么。”所以她立刻改了口。“你教我就好。”
“你搞毛啊?和我还这么吞吞吐吐的?我们是朋友吧?”
梓莘想起了“那个人”躺在地上,寂静到可怕的那个瞬间。
“不是。”所以她立刻这么说了。
“哈啊?硬撑也有个限度吧?”
梓莘咬紧了牙。
“也考虑考虑自己的心情啊?”关咲说着,伸出了手臂就来搂梓莘的肩膀。
“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啊!”梓莘再也忍受不住,站了起来,向着关咲吼道。然而,明明是在吼关咲,梓莘的视线却只能停留在关咲的咖啡罐上。她当然知道关咲的好意,那个人完全不会掩藏,完全地把喜欢和讨厌写在了脸上。但是正因为关咲的好意,梓莘才更要去伤害她,因为这是梓莘唯一能够提供给关咲的报答。
“啊?那你说说看啊?你什么心情啊?”
被关咲瞪了。但是,这样就好。梓莘如此想着。
“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我就不考虑你的心情了。”
“你——”
“怎么,你不告诉我的话,我要怎么考虑啊?”
“那就别管我了!”
咔。关咲把咖啡罐放磕了地板上,力量大得看起来似乎能把地板砸出一条印子。在那同时,关咲身上的气氛改变了。梓莘当然知道,自己的话一定很伤人,关咲也一定很生气了吧?然而就算知道,看到关咲生气的样子,她还是本能地感到了害怕。
关咲阴着脸,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梓莘害怕得想要往后退,但是她还是硬撑着没有让脚移动一点点,虽然也许可能只是因为害怕到忘记自己还能走了吧。也正因为梓莘坚持着没有后退,才有了关咲之后的动作。
梓莘并没有看清楚关咲做了什么,只知道她突然很厉害地动了一下,然后自己的身体就突然不能动了。那感觉很怪,胸口好像被什么压着,手臂也似乎被什么捆住了,却又比绳子或者别的什么温柔很多,然而也和被绳子和别的什么捆住一样一动也不能动。刚才还能看到关咲的脸,现在却只能看到她那条乌黑的长马尾在空中飘荡了一下,接着消失在了视野的左侧,那是因为刘海遮住了左眼而产生的盲区。耳边听到了有规律的风声,身体慢慢地暖了起来,肩膀不知为何变得僵硬。
然后,梓莘才明白,自己被关咲抱住了。像是一旦放手自己就会逃走那样,直接地传达着害怕和珍惜一般,那样突然而用尽全力地抱了上来。
该怎么做?也抱上去吗?还是挣脱开吗?问她“怎么了”吗?还是摸摸她那长长的马尾辫吗?被人抱着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吗?但是她为什么会抱上来啊?可以言说的想法,与不可言说的想法,在梓莘的头脑中交织着,没有如往常一般暗淡下去,给出一个黑色的答案,却不知为何搅在了一起,让头脑变得一片空白。所以梓莘什么也没做,甚至连呼吸都差点忘记了,只是呆呆地站着,呆呆地被关咲抱着。
就那么过了也不知是一瞬间,还是几秒,或者是几分钟,再或者是更长的时间吧,关咲开口了。
“猎魔人一般都是以两人为一小队,在一座城市驻扎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梓莘没有回答,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不回答,关咲也会自顾自地说下去。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张不开嘴,甚至连摇一下头的能力都失去了。
“因为普通人和猎魔人之间是不能相互理解的,那是一条名为常识的意识之壁。所以就算猎魔人向普通人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他们也只会把你说的东西当成玩笑。就算让他们看到魔法,他们也只会觉得‘本来就是如此啊’,就算让他们看到的是太平洋从中间分开、用陨石撞击修理电视机、在一瞬之间把万丈高楼还原成一堆建筑材料,多么不可思议、违反逻辑的事,对他们来说,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就像热量只会由高温物体向低温物体传递、封闭系统会逐渐趋向混沌一样,简直就,不,完全就和宇宙的规则一样,就像世界本身就是那样!所以不管对他们说什么话,让他们看了多少,他们还是只会把猎魔人看作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所以猎魔人如果要在一个城市驻守的话,必须是两人的小队,否则,当你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的时候,却没有人能够理解你在说什么。自己新发明的魔法、今天的战斗、恶魔尸体的恶心气味,一切的一切,谁也不知道你在说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就算是猎魔人,也还是人吧?那样的话,谁都会寂寞的吧!”
关咲抱得更紧了。梓莘这才注意到,连呼吸好像都有点困难了,
“自从我来到这里,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人战斗、一个人受伤、一个人练习、一个人巡逻。一开始的时候我想交到能够知心的朋友,但是大家都觉得我是个怪人,所以就连表面朋友都没人和我做。刚开始的时候用漫画啊,游戏啊还可以缓解一下,但是时间长了之后……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有用啊!所以我放弃了,与其期待他们去理解我,不如只拿他们解闷好了。反正用魔法的话,钱什么的要多少有多少,所以你也知道吧?就是那个样子,用钱让他们都围上来的话,多多少少心里面总会有点满足感吧?”
关咲的手搂住了梓莘的右肩。
“但是,吃止痛药是治不好癌症的,不管是用魔法还是钱,都换不来真正的朋友。所以知道你不是普通人的时候……对不起啊,可能我这样说太自私了,但是那个时候,我真的觉得,你不是普通人真的太好了……我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做那种无话不谈的,能够互相理解的朋友。所以无论如何,我真的……就算我求你了吧!我……”
“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了啊!”
什么啊。到头来,也还是自说自话而已。被关咲抱着,梓莘这么想着。虽然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到头来,不论是谁都好,其实只是在关心自己的事罢了。不管是人类还是猎魔人,不管是同情还是寂寞,到最后,大家所在乎的,也只有自己而已。“那个人”是这样,关咲也是这样。所以到最后,其实并没有什么朋友关系,大家只是各取所需,通过对方来满足自己。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其实不也是一件好事吗?但是,那样的好事是不可能会有的吧?因为做交易的一方是人,而另一方却是怪物吧?
不仅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怪物、不仅是长着奇怪的眼睛的怪物,更是渴望着“幸福”的怪物。
“你也知道吧?”梓莘说着,也将手环绕住了关咲的身体。“自打出生以来,我就没碰见过什么好事,也几乎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幸福。不过,只是,几乎而已。不是说吸毒的人,只要试过一次,就再也离不开那种感觉了吗?幸福对我是一样的。如果我从来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样子,那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不幸了。但是,我知道。那种渴望让我忘记了我是多危险的怪物,也让我成了怪物。我初中的时候,我的班长,像你一样,不顾我的抗拒,想要和我做朋友。你是害怕寂寞,她是优等生的精神需求。”
“我……”
“你听我说。我那个时候,被渴望冲昏了头,答应了她。然后,她就像你一样照顾我、保护我,我那个时候,真的非常的幸福。因为真的,很少会有人,真心也好,虚情也好,为我做点什么,所以我真的觉得很幸福。幸福到我已经出不来了。”
“出不来?”
“她和你不一样。她没有能力,既能保护我,又能保护自己。她能不和其他人一起向我释放恶意而自己毫发无伤,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但是她还是更近了一步,她想保护我。因为她……太正直了。她不能接受自己的朋友被欺负了,自己却只是看着。其实,她只是看着就好了。那时候我也觉得,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只是有人能不带着恶意地看着我,我就已经相当幸福了。但是我被冲昏了头嘛,只觉得,要是有人能站出来维护我,我肯定会更幸福……吧?所以我也没有阻止她,甚至还反过来鼓励她,怂恿她。然后就是……她从大家爱戴的班长,变成了和我一样的底层垃圾。”
“她……又正直,又天真,总是以为人是向善的。当然,冠冕堂皇地说,人当然是向善的,不过要向善,也就要,要找个地方倾倒‘恶’吧?我记得,她是在和我做朋友之后的那次班干部换届选举上,她的演讲是,什么……拒绝校园暴力什么的。然后她就落选了,只有我投了她一票。她可能以为自己的话能感动大家,但是,不可能吧。其实,那之前,大家已经开始欺负她了,但是因为她还是班长,所以也没有那么放肆,她也没有意识到。然后她不是班长了,大家的欺负也就越来越……越来越过分了。怎么说……喜新厌旧?总是欺负我,大家可能也烦了吧,所以欺负起她就甚至比欺负我还卖力……但是我当时,我看到她被人欺负的时候,我甚至还觉得很高兴,因为,就是,你想啊,终于有人和我一起受苦了。”
“她家教,可能是很严吧……以前她成绩很好,又是班长。不是班长之后,大家又欺负她,她的成绩也掉得很严重,所以在家里好像也……不太好。她应该是很痛苦吧。你想,以前是家里宠着的优等生、同学敬爱的好班长,后来就……所以她后来……应该是觉得,离开我,就能……就能回到过去,吧?但是那个时候我真的太不想失去从她那得到的幸福了。她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她的正直,她的原则,她的天真。我真是……我……利用了她的那一点……”
“然后呢?”
“家里、学校,没有一个人对她好。就连我这个唯一的‘朋友’,也只是在一直给她制造痛苦,所以……就是那个‘晴天的故事’。报道得应该很多吧。连着一星期,我的抽屉都被报纸塞满了。大家之前欺负着她,但是她死了之后,就好像他们其实是她的伙伴一样的……‘死者为大’吗?这样的?”
关咲沉默了。
“所以,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去追求幸福,也就不会有那样的不幸了。关咲,你不应该和她一样。我不想让你也变得不幸,这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一件事。不能成为你的朋友,真的很……对不起。”
梓莘松开手,挣开了关咲早已失去力量的拥抱。
“这就是我的心情。你能理解吧?”
“能不能,教我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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